胡连显然是嫌疑人之一。
“小刘,打电话给胡连的家人。”秦警官果断道,“胡连是临时起意绑架,他家里人不一定知道他做了什么,看看胡连这些天有没有回家。”
所有人静候着,过了片刻,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刑警说明了来意,但没提绑架,只说胡连失踪了,女人沉默了几秒,立刻大叫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跑了——”
杨白蒙着眼睛,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听到外面有一阵蛙鸣,随后他听到外面有汽车开来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不止一个人在说话。
“你舅舅呢?”
“我看他紧张得快尿了,让他先回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停在了杨白面前。
“这就是戚怀英的小情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对,听说又送房子又送钱的。”李宏力道。
杨白心下一紧,便知李宏力是找了帮手过来。这个念头刚闪现出来,他便觉得眼睛上的布条被人一扯,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一只手掐住他的脸颊左右摆了一下,力度大得他骨骼发疼。杨白睁开眼与一双阴森的眼对视,那人轻笑道:“长得也还行吧,没想到有钱人还好这口,比我们这些穷鬼会玩多了。”
那人松开杨白,转头问李宏力:“你和戚怀英怎么说的?”
杨白等他松开自己才发现这人的眼角到脸颊居然有一道疤,他猜测这刀疤脸是李宏力的老大,因为李宏力对他说话还颇为尊敬:“我说明天要取钱的时候我会提前一小时给他电话,要他时刻做好接电话的准备。”
杨白又去看跟着刀疤脸进来的三个人,那三人站在一块儿也打量着他,时不时低语几句,露出一个不屑又鄙夷的笑来。
“你在哪打的电话,这儿?”
“对。”李宏力殷切道。
“傻子!”刀疤脸一巴掌盖他头上,“手机可以定位的知不知道,假如他报警了,就这会儿警车已经开过来了。”
“那、那怎么办!”
“带上车,换个地方。”刀疤脸朝着杨白扬了
扬下巴。
刀疤脸让人把杨白腿上的绳子给松了,好让他自己走路,随后扯着杨白手臂将他拉起来,道:“老实点,知道吗?我手里有过人命的,不怕再多一条。”
杨白点点头,跟着他们走出了废弃厂房。月光如霜照在大地上,杨白看见一辆载货小车和一辆小汽车,刀疤脸带来的两个小弟按着他往小汽车走,看样子是要抛弃载货车了。上了车后,杨白被他们压着头防止看见窗外的景色,道路不似之前平整,颠簸的时候杨白的胸腔都会压上膝盖,杨白心道不知道又开往哪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了。
车上的人则是在闲聊。
“哥,我还没跟我舅说呢。”李宏力说道。
“别说了,”刀疤脸抽着烟摇摇头,“干这行最忌讳的就是有牵挂,你舅一大家子人,保不齐就有谁走漏了风声。你直接把他拉黑了,别再联系。”
而此时的胡连正在某个宾馆里醉生梦死。身材姣好的女人骑在他身上摆腰扭臀,他舒服得直哼哼,不一会儿就射了。他搂着女人躺下,抽着一根事后烟,呵呵笑了起来。
“心情怎么这么好呀胡总?”
胡连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说道:“我要发大财啦,哈哈!等着哥给你买名牌包。”
“真的?那我可得先提前好好谢谢胡总咯~”女人妩媚一笑,又翻身坐上了胡连的身体。
鏖战一夜,胡连凌晨忽然尿急。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四十多分,他洗完手忽然想到绑架成功后钱怎么分的问题,于是他拿起手机,给李宏力发微信。
然而回复他的是红色感叹号。他瞪大了眼睛,又去拨打电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拉黑了。
“操!”胡连骂了一句,冲回房间捡起地上的裤子就穿,床上的女人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
“突然有点事。”胡连快速地回答了一句,穿好衣服带上东西就走了。他一路怒气腾腾,坐上车后狠狠关上门便踩着油门进了大道。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车汇入大道之后,黑暗处也有车跟上了他。
“胡连出来了,你们跟上,保持距离,不要惊动他。”
车子一路行驶到郊区里的废弃厂房,胡连走下车,只看见那辆载货小车停在外边,里面只剩下一把空空的椅子,和几条松开的绳子。他抓着手机愣怔了片刻,意识到李宏力把他踢出去独吞的时候,气愤的情绪立刻爆发,他狠狠跺了一下脚,朝天大骂:“操你个龟孙李宏力,亏我对你那么好!操!”
他还没骂完,身后忽然亮起大灯,随之而来的是几个人大喊:“警察,举起手来!”
“喂,你和戚怀英,他睡你还是你睡他啊?”说话的人是刀疤脸的小弟,脸很长,像马脸,“是他睡你吧,谁花钱找人肏屁眼啊?”
这里是一个自建的小平房,地上很多灰尘,应该许久没人住过了。杨白坐在床垫上,两只手被紧紧捆住,闻言只是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
“你说你这么大个男人靠卖屁股挣钱,不觉得丢脸吗?我看你有个妹妹是吧,你妹妹知道你卖屁股供她上学吗?”
杨白:“是没你们违法犯罪的有脸,毕竟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坐牢的。”
那马脸闻言,不耻反笑:“哈,那也算给你开开眼了,我们都是坐牢认识的兄弟。”
看来是狱友出来后又勾搭在一起了。杨白移开视线,又去看另一个倚靠在门口抽烟的矮壮男人。这人比马脸沉默得多,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见杨白盯着他看,他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指了指眼睛警告杨白,于是杨白收回了视线。
“有钱人的夜生活是不是都特别带劲啊,一男驭三女,你见过没?”马脸格外健谈,杨白根本不搭理他,他也自顾自地说,“妈的,这些有钱人真是烂到根了,有那么多钱还整天吃喝玩乐睡女人,不做一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照我说,这世上的穷人就该团结起来把有钱人都给推翻了,只有没骨气的才去给有钱人打工做狗,有骨气的就该抢有钱人的钱。”
杨白闭上眼睛,恨不能把耳朵也一起闭上。在他看来,马脸这种人就算有钱了,也一定会变成他口里的对社会毫无益处的人。
“你话怎么那么多,从屋外进来就听你叨叨了。”李宏力从外面掀帘子走进来,杨白抬起头看他一眼,见他在一张板凳上坐下,开口道:“胡连是你舅舅。”
“关你啥事?”
“你舅舅姓胡,你姓李?”马脸问。
“是啊,”李宏力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不知从哪买来的,“我家里人看不惯我做的事情,把我赶出来了,我就改姓了。去年恰好遇到我舅就联系上了,他偶尔会给我一点生活费。”
“你怎么不干脆改名叫王力宏啊。”马脸笑道。
杨白慢慢地开口:“一开始绑我的只有你和你舅舅,结果现在你想独吞又把他一脚踢开,真够‘义气’啊,连给你生活费的人都这么不留情面。”
刀疤脸是这伙人里的老大,而刚刚在废弃厂房里刀疤脸只和李宏力讲话,其他三个小弟站在一
旁并不参与讨论,显然待遇上就有差别。
果不其然,他说出这似有别意的话后,气氛凝了一瞬。紧接着,那李宏力将手里的水往他脸上扔去,杨白躲得再快,依旧被水瓶重重砸在鼻骨上,里边的水哗啦啦倒了一身,冷得让杨白一哆嗦,紧接着又感到鼻子一热,竟然是鼻血流了下来。
李宏力走到杨白面前掐着他的脸,虎口卡在杨白的鼻口,逼他抬起眼看自己,眼神阴冷:“少他妈给我放屁,我和我兄弟都是过命交情,别在这挑拨离间。”
杨白是在挑拨离间不假,虽然被泼了一身水,但李宏力的反应却恰好应证了他内心的慌张,正是因为害怕其他人会被挑拨,所以才着急着用怒气来证明自己。这起码能说明李宏力与其他三人并不是熟悉到交心程度的关系。
仿佛是为了揭过刚刚不自然的氛围,马脸站起来道:“哎我操,你把水倒了,我们还喝个屁啊?”
李宏力也平静下来,他看了眼手上沾到的鼻血,随便往身上一抹说:“妈的,我再去买一瓶。”
胡连坐在警局里,一脸鼻涕和眼泪:“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把杨白带去哪里了,我和李宏力把人带到厂房后,我太害怕了,李宏力就让我走了,等我再联系的时候他早把我拉黑了。”
“那你对李宏力的人际关系了解多少?”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他爸!”
“你给他生活费,怎么可能只给钱不问别的?你再仔细想想,现在是你戴罪立功的唯一机会,你不抓住就没了,知道吗?”
“我想想,我想想……”胡连哭得脸都红了,他吸着鼻子一边哭一边想,忽然说道:“有了,我上一次给他生活费的时候,本来想给他介绍个工作,他说不用了,自己准备和兄弟一起去挣钱,但我不知道他兄弟是谁。”
审讯室外,刑警们戴着耳机也在听。
“李宏力被关了好几年,能认识的兄弟都是监狱里的,去查一查。”
戚怀英仍然在警局内,身上披着警察给他的小毯子,他几乎一夜没阖眼,眼睛里有着淡淡的血丝,疲惫的神色却一点也没泄露出来。他冷眼看着审讯画面里痛哭流涕的胡连,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握拳的手几乎用力到发酸。
窗外天色逐渐变成鱼白色,已经到了新一天的清晨。
“收到资料了,里面有几个和李宏力差不多同一时期进监狱,李宏力出来后几个月也纷纷出狱了,其中一个前年放出来后又开始作案,去年九月在a市也有抢劫过路人,就是这个脸上有刀疤的——”
秦警官看着那张资料上的脸,她的瞳孔一缩,沉声道:“李钢城,持枪抢劫犯。”
第二天如约而至,在面交时间的一个小时前,戚怀英坐上了车辆。
李钢城是惯犯,反侦察能力强大,警方只能寄希望于在面交现场将他捉拿。
戚怀英面色沉静,先按照时间地点来到了某广场的公园,夜晚时分很多人在这里散步,他扶了一把一个撞在他腿上的小孩,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手。之后他走到一个长颈鹿模样的滑滑梯面前,随便转转就发现了地上的字条,上面写下了真正的交易地点——半小时内,城郊外的一家废弃酒店。
这与警方预设的一样,绑匪不会将真正的交易地点告知给他。戚怀英将纸条收好,坐上了车,掉头驶出了城市。而警方在戚怀英身上安装的定位器正持续将他的移动轨迹传送给警局,借着夜色的掩护,车子在没有路灯的黑暗大道上快速行驶着,像是无声行进的军队。
汽车停了下来,戚怀英从车上下来,放眼便能看见伫立在夜幕之下的庞然大物。这座酒店是七年前所建,建设时投入了一亿,最后却因老板组织卖淫被抓获而废弃。建筑风格模仿的是古希腊建筑,可此刻看起来却像排列整齐的墓碑。戚怀英一路走向酒店,在距离大门五十米的时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似乎闪着红色的光。
男人从瞄准器里与戚怀英遥遥对望,随后他看着戚怀英走进了酒店,才放下了枪。
戚怀英走进废弃酒店的大堂。这里满地的灰尘和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杂物,依稀可见得地砖上精致复古的花纹。行李箱轮子滚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而顶端复杂华丽的大吊灯之下,他朝思暮想的人坐在椅子上,原本垂下的头颅慢慢抬起,仿佛穿过布条直视他。
“杨白。”戚怀英沉声呼唤,而黑暗中某处传来声音:“停下,别动。”
戚怀英停下步子,道:“钱都在箱子里。”
而酒店之外,几道身影缓缓从酒店背后爬上二楼。
杨白努力睁眼,想要从有些透光的布条后看见戚怀英的身影,无奈看不清。他只好听着他们说话。
“去摸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或者穿防弹背心。”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后,马脸的声音响起:“没有。”
“你把箱子推过来,推到中间。”
轮子猛然滑动,速度很快,随后砰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杨白听到这声音的
同时,似乎还听到隐隐约约的咔哒声。
“给他把脚上的绳子解了。”
杨白的腿被解放,他有点不习惯地动了动两只脚,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个声音对他说:“你走到中间,把箱子推过来。”
杨白缓缓地走向前,看不见箱子在哪,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戚怀英忽然开了口:“箱子就在前面一步,别摔了。”
杨白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踢在坚硬的箱子上。他伸出被捆绑在一起的手,试图将箱子推起来,可屡屡失败,箱子不断砸倒在地上,发出嘈杂的声音。
“操,你直接踢过来。”
杨白于是伸出脚一踢,箱子在地上拖曳出沙沙的声音。
而此刻,悄悄从酒店背后打开窗户爬进来的警方正在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静静等候,这里是一块死角,上面的人看不见下面,下面的人也看不见上面,黑暗中只能靠脚步声分辨来者的距离,当马脸走上二楼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还未分析出黑暗里的画面,身体就已经被人按倒在台阶上,下巴磕在坚硬石头上发出闷响,马脸痛叫一声,立刻引起了楼下人的注意。
这短短几秒,一楼的人都又惊又疑地看向二楼楼梯,而李钢城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跑!”
在他喊出来的这一刻,四面八方都跳出影子似的人,电光石火间李钢城和李宏力已经被按倒在地,他身上携带的手枪被刑警缴下,两个人被死死摁着,搜寻身上隐藏的武器。而戚怀英在这期间早已搂住杨白将他往外带离。
杨白的布条一时半会扯不下来,他任着戚怀英搂着他往外走,但戚怀英忽然停下了脚步,杨白疑惑的念头还未浮上心头就被戚怀英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夜空中乍起一声枪响,杨白仿佛听到血肉被高速穿越的子弹破口而入,血液从伤口喷溅而出的声音。嗡嗡的耳鸣与戚怀英隐忍的声音扭曲成收不到信号的电台,又像是医院里的仪器发出的毫无起伏的声音,杨白茫然问道:“戚怀英?”
戚怀英并没有回答,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周围有脚步声赶来,大声道:“有人被枪击了,快过来!”
电梯停在二十楼,病房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露出一条安静亮堂的走廊,护士步履无声地走向病房,推门而入——a市的着名人物戚怀英正躺在病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却不掩五官的俊朗。而他床边坐着的男人同样外貌出众,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医院灯光下显得更加冷调,他似乎并未察觉她的来到,目光专注地看着戚怀英的脸。
“杨先生,我来换药。”
杨白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给她让出位置。
那天夜里,戚怀英带他离开时遇到了从二楼跳下来逃跑的绑匪,大概是觉得逃跑无望,绑匪抱着死也要拖一个人下水的心理朝杨白开了枪,戚怀英及时将他扑倒,子弹却打在了他身上,险险穿过心脏,幸好救治得当,戚怀英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现在转移到病房休息。
“杨先生,探病时间结束了,你该出去了。”医生换完药后对他说。
杨白点点头,放下戚怀英的手走了出去。天色已晚,他坐上了公交车,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信息——他的微信有四十多条,其中大多数是杨露发的,他昨天一天都守在医院里没心情看手机,现在正要回复,才回了几条,手机就没电关机了。他将手机扣在膝盖上,看着窗外的街景。
昨天在急救室外,戚家的人和林隽永也来了。戚家人看起来尚且冷静,唯独林隽永眼泪流了满面,相比于他,杨白甚至觉得自己平静得有些可怕。但那时候的他就是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林隽永拽着自己领子问了些什么,杨白一句也没听清,好像泡在海水里,咸咸的海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和喉咙,任何声音都是闷而模糊的。他只是轻轻地抓住林隽永的手腕扯下来,然后对他说:“别吵了。”
“为什么中枪的不是你?!”林隽永大声问道。
杨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移回了视线,心想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戚怀英。
他还见到了戚怀光,对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亲切近人,他也十分冷静,虽然眼眶泛着红,他将林隽永拉开,对杨白说道:“抱歉,怀英是他大哥,隽永是太难受了才这样。”
杨白该说:理解。但他就是没有动动嘴皮的力气,这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直到医生宣布戚怀英脱离了危险期,包裹住杨白的海水顿时被抽得一干二净,他像憋狠了后冲出水面的人一般狠狠吸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公交车停了下来,电子女声播报站点。他下了车,慢慢地走向金舟山庄。冰冷的晚风刮在他的脸上,鼻腔很快就干得发疼。走了快十多分钟,杨白才到了他和戚怀英的别墅门口,进去后灯都不开,他直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
翌日早,杨白收到李维辛的信息,说戚怀英醒了。
杨白快速地冲了个澡便出了门,打车到了医院。他直奔病房,里面有人比他更早——戚怀光
和林隽永坐在床边。他原本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也从门把手上放下。
戚怀英却看见了他,说道:“进来。”
林隽永看见来人是杨白的时候,那双通红的眼睛像急眼的兔子一般瞪着他,戚怀光则是用略有深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杨白站在门口,被四道目光盯着看,竟然不知该怎么动作。戚怀英却开口催促道:“过来,宝宝。”
林隽永扭头看戚怀英,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杨白大步走到病床边盯着戚怀英,戚怀英任他看了一分钟之久,淡淡地笑道:“在看什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杨白问。
“好很多了。”戚怀英答道,“我以为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你。”
杨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道:“抱歉。”
戚怀英瞧了他一会儿,道:“和你说笑而已,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杨白摇摇头,说道:“我是真的觉得抱歉,对你的大哥也是。”
“别说抱歉,”戚怀英轻声道,伸出一只手要拉杨白,杨白赶紧握住了。戚怀英便轻轻笑了,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对戚怀光道:“大哥,他就是我恋人。”
杨白讶异,比他反应更大的是林隽永,林隽永直接站起来道:“怀英哥,你知道你昨天在急救室里的时候,这个人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他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隽永,冷静一下。”戚怀光摁住林隽永的肩膀,目光看向杨白,苦笑了一下:“你在这种时候和我坦白,我就是想劝你也劝不了了。”
“劝不劝结果都是一样的,死亡都不能阻止我,其他人的反对更不能。”
杨白感觉自己好像又灵魂出窍了,他望着戚怀英的脸,又去看戚怀光。明明他们讨论的是自己,却总有在看电视剧的感觉。
“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带隽永先回去了。”戚怀光站起身,拉着林隽永出了病房。林隽永出门前还回头看了戚怀英一眼,仿佛还有许多话想说。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戚怀英让杨白在床边坐下,慢慢道:“昨夜里就醒了,但是怕打扰你睡觉,没告诉你。”
杨白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会动的戚怀英,像是要一一铭记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天夜里,他扯下布条看见戚怀英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他温热的血液流到杨白身上,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好久没见过你了。”戚怀英说道。
杨白顿时便觉得鼻子一酸,他俯下身,将嘴唇贴上戚怀英的,熟悉的唇瓣相碰立时便黏在一处,唇齿不设防,舌头轻而易举地拥在一处,依靠交换唾液来反复确认爱人的气息。杨白两只手撑在枕头边上,舌尖一点点摸索过他排列整齐的牙齿、上颚、柔软的黏膜,才不舍得从中抽出。戚怀英身体不似平常,这样一番亲吻下来还有些气喘,他看着杨白伏在他的身上,轻声问:“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当时为什么自己搬出去了?”
戚怀英的手放在杨白头上,仿若安抚一般摸着。杨白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你大哥婚礼那天,林隽永带我去了现场。”
杨白说到末尾,道:“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直接回老家。
戚怀英接过他的话:“早知道这样,我会早点说我爱你。”
杨白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他这一生第一次从别人嘴里收到“爱”这个字。
“我曾经以为自己喜欢大哥,可他走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挽留。但是你不在的时候,一分一秒我都觉得难以忍受。”戚怀英抓着杨白的手放在他中弹的位置上,杨白的手指缩了一下,害怕会压痛戚怀英的伤口,戚怀英却将他的手掌按在上面,又缓缓往下移动,直到掌心能感觉到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你和我大哥一点也不像。”
“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没和你说过我爱你,所以让你弄不明白了,是我的问题。”戚怀英握紧了他的手,“但以后有事情要和我说,别自己悄悄走掉,好吗?”
杨白几乎是呆滞的,他点了点头。
门外李维辛适时地敲了敲门,说道:“戚总,粥快凉了。”
杨白点头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戚怀英说的话太复杂,他实际并没有明白什么。
直到李维辛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的凝滞,杨白起身:“我去开门。”手从戚怀英掌中抽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起身时甚至被凳子绊了一下,又很快稳住身子,朝门口走去。
李维辛站在门外,看见杨白开了门后却站着不动了,表情有些奇怪。二人站了一分钟之久,李维辛忍不住将粥往前递了一下,开口道:“杨先生要自己拿进去吗?”
杨白恍然:“进来吧。”
李维辛进去时戚怀英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沉静,李维辛将粥从保温桶中取出摆在桌上,听到戚怀英问他:“媒体那边都报了什么?”
“记者那边没写出什么,但是微博上的自媒体就比较麻烦了,都使劲……”他本想说使劲造谣,但一想杨白和戚怀英又确实存在关
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下去。
杨白在病床边坐下,听到这句话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
“老夫人希望全网删除这些贴子,以免损坏您和公司的形象,但公关那边觉得这样处理反而容易引起网友猜测,最好还是做个从容大方的表态。”
“按公关的意思来。”
“好的。”李维辛点点头,又道:“有杨先生在这里照顾,我先离开了。”
戚怀英颔首,李维辛便退了出去。气氛随之一变,又回到了方才李维辛来前的凝滞。
杨白看着他,许久问道:“为什么,忽然……”
他没把话说完,戚怀英却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戚怀英却很难解释清楚这段梦境般的经历。
他濒死时的跑马灯,杨白占据了大部分。从昏暗包厢里杨白轻得仿若吐息的呼唤,上床时他被汗水打湿的侧脸,许愿时摇曳烛光里的朦胧眉眼。他还未一一细看,就陷入了无边无界的混沌黑暗。
他在黑暗中行走了许久,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空房间。他认识这个房间,戚怀光很少留在国内,他离开的时候,戚怀英便待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一天。他推开门,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抖落下一片灰尘。
他环顾四周,如同记忆里的一般,这里堆积着戚怀光的东西,画架画布,画笔颜料,石像和半身人台,还有几台旧相机,旧乐器。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小仓库。戚怀光是个对一切和艺术相关的东西都跃跃欲试的人,大概他也觉得做戚家的精英大少爷太压抑,所以才如此渴求从艺术里获得解脱。虽然他总是玩一些丢一些,不过剩的这些旧玩意倒是便宜了戚怀英。
他支起戚怀光的旧画架,在质感厚实的纸上打下草稿。他想要画什么?他应该想画戚怀光吧。他开始动笔,可惜他画技不精,也不知道绘画需要参考,只凭着自己的想象和记忆去描绘,他像从前一样在画布上铺陈鲜明亮堂的颜色作为主调,背景要是金黄的麦田或是向日葵海,蓝色的天空上要飞过一行鸽子,远处会有雪白圣洁的教堂。而背景的中心站着戚怀光——他画了几笔,却觉得十分陌生。
他换了画布重画,连着几张都不甚满意。
他干脆放弃目的性的绘画,让画笔随心而动。于是渐渐的,他的画布上出现一片深沉而幽邃的夜空,并不是纯粹的黑,里面掺杂着神秘的紫色和有些阴郁的蓝色;又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水,河面上有一轮白色的月光,因被夹在黑暗之中,显得它仿若在发光。最后他画下了一个在河岸边上站立的人,那人一身都溶入水似的黑暗,唯有皮肤是白的,他只露出小小的侧脸,静静看着河底月光。
这是第一副他满意的成品,戚怀英忽然又想要看到更多,想知道这站在岸边的人长什么模样。他画了一张又一张,河岸边的人影也逐渐转身走向他的眼前,直到最后一幅画完成,戚怀英看着画布上这张与他初心截然不同却令他移不开眼的脸。
这张脸没有红润健康的肤色,而是没见过太阳似的冷玉般的白;也没有一双带着笑纹的亲切的下垂眼,而是冰冷而警惕的,眼尾微微上扬着,面无表情地看人时会让人觉得他不想搭理你。他的唇色淡薄,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但亲吻的时候冰凉而柔软,让人不愿放开。
当戚怀英与他对视,画里的人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宛若白雾里现隐的山。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杨白的脸。
不知不觉中,他勾的每一条黑线、铺下的每一个色块都变成专属于杨白的意象,杨白早已覆盖了他最初的草稿,所以无论他如何走笔勾画,最终都会变成杨白朝他看来的一眼。这一眼浓墨重彩到化为实质,变化作阿芙洛狄忒射出的一箭包裹着白芒光辉朝他射来,戚怀英躲也没躲,那支箭精准地射入了他肋下三寸的位置,冲力巨大,让他整个人都往后掀倒。
他稳住脚步,忽然眼前场景变换,他站在敞开的地狱之门面前,门外幽幽的树林是陪审的观众,细细簌簌地讨论着接下来该死的人是谁,黝黑的枪口仍冒着烟,因为刚刚开火而发烫,包裹着绝望疯狂恨意的滚烫子弹毫不犹豫地冲杨白而来。
戚怀英在那一刻同样毫不犹豫地将身旁的人推倒。
人们常说副驾驶位是最危险的位置,因为遇到车祸时司机会下意识将自己避开,副驾驶位的人就成了直面撞击的炮灰,这是人体趋利避害的本能。
但他违抗了这个本能,也是这一刻戚怀英才第一次确定,杨白比他所想的还要重要,爱和喜欢无法将他对杨白的感情涵括在内。他一旦想到这颗子弹打在杨白身上会带来的后果就无法忍受——那些被迫抛弃的崭新的厨具、再也吃不到的手工蛋糕、失去体温和薄荷气味的半边空床……他依靠杨白的服装厚薄感知季节的变换,看杨白额前的碎发长至眉下而知晓时光的流逝,从厨房里逐渐增加的酱料瓶罐里感知生活的意义,杨白已然成为他生命的另一半。
他曾经对林隽永说世人把爱情看得太重要,可轮到了他自己,也不能免于情情爱爱的俗气。
场景再
度变换,他站在金舟山庄别墅的院子前。他站了许久,才走进了院子,拿钥匙开了门。客体里的闹钟停在早晨七点多,他一路走向楼上卧室,推开门看见床上团着的被子,杨白一如既往地睡在那里,戚怀英许久没见过这个画面,忍不住快走几步,到了床边又放慢了,轻轻地在床边坐下。
杨白却自己醒了,他揉了下眼睛,睡眼朦胧看见戚怀英坐在床边,问道:“怎么回来了,东西忘带了?叫我拿给你就好。”
戚怀英说道:“回来看看你。”
杨白表情有些疑惑。
戚怀英叹了口气,道:“我爱你。”
杨白却也微笑起来,说道:“嗯,我也爱你。”不过他说完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
“什么样?”
“穿得像霸道总裁。”杨白坐起身来捏了一下他的外套,发觉质感不错,“这是新作的造型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戚怀英道:“我不就是吗?”
杨白抬起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戚怀英忽然发觉这个杨白比他认识的杨白情绪要丰富一点、阳光一点。而杨白也同样问道:“你是谁?”
还未等戚怀英回答,杨白又自顾自地答道:“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杨白爬得近了一些,捏了一把他的脸,又迟疑道:“连声音也一样?”
戚怀英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杨白也盯着他,道:“和演员谈对象就这一点不好,我有点分不清你是不是在演戏了——你到底哪来的?”
戚怀英却捕捉到他第一句话,问道:“影帝?我?”
俩人对了一阵答案,才发觉这个戚怀英对这个杨白简直不像身处在一个世界,杨白不认识戚怀英的公司,戚怀英也没听过他和杨白合拍的第一部电影。
“平行世界?世界线收束?”杨白已经彻底醒了,他下床换衣服,习惯性地当场就脱,衣服脱了一半露出腰腹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一眼就看出是情事留下的,戚怀英盯着看了一会儿,杨白忽然反应过来,对他说:“非礼勿视。”
戚怀英闭上眼,表示自己非礼勿视,一边觉得这个阳光版的杨白也很有意思。假如杨白从小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健康幸福地长大,也许也会和这个人一样。
但他还是格外想念那个阴郁冷淡的杨白。
杨白换好衣服坐在床边,和他保持着一个陌生人的距离,让戚怀英有些不习惯,但还未等他默默品味这股淡淡的悲伤,就听到杨白问道:“在你那个时空里,我和你还是一对?”
戚怀英点点头。杨白问:“你追我?”
戚怀英思考了一会儿:“还没追。”
“什么?那我们难道是炮友?”
“……一开始是,我包养他。”
杨白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假的,我怎么可能愿意被包养——”
戚怀英便简单地说了一通他和杨白的经过,阳光版杨白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那个世界的我这么悲惨。”
他话题一转,又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被枪打中了,可能濒死,或者死了。”戚怀英说道。
“所以你早上进来就对我表白,是想弥补在你的时空里的遗憾吗?”
戚怀英点了点头。
杨白有些悲伤地看着他,“你不能想办法回去吗?他一定很需要你的那句我爱你。这个世界的我已经得到戚怀英的很多我爱你了。”
就在这时,门下忽然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杨白与戚怀英对视片刻,按兵不动,却只听到那脚步声居然朝着二楼走来。杨白睁大了眼睛,忙扯着戚怀英站起来,戚怀英还没弄懂怎么一回事,杨白直接把他押到大衣柜前拉开门,把他往里面推。
“你先躲进去!”杨白道,“万一是我的戚怀英回来了,看见我房间里藏了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就完了。”
戚怀英来不及说话,衣柜门就被关上了,但好歹留了一条缝隙,贴在上边能看见两个指节宽的视野。他有点狼狈地缩在衣柜里,从门缝里听到卧室门开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低沉的男声:“一大早怎么舍得起床了,要出门?”
戚怀英听得出那是他的声音。
“准备出去晨跑一下,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么勤快。”那男人先夸了一句,才回答:“回来拿个东西。”
男人走到床边,却忽然停住脚步,说道:“我走之后有人来过房间?”
“……没啊?”
“你身上有香水味。”男人走上前抓住杨白的手腕,闻了一下,声音有些沉:“你一早起来晨跑需要喷香水?还是一款你从没用过、我也没有的香水。”
“我可以解释,你看过蜘蛛侠平行宇宙吗?”
男人不答,他目光在房间内梭巡一圈,忽然定在了衣柜里。他大步朝衣柜走去,杨白有些惊恐地睁大眼睛,拦着他:“等等!”
他没拦住,衣柜门被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堆乱糟糟的衣
服。杨白愣愣地看着里面,戚怀英也皱起了眉头,说道:“我刚刚觉得这里有人在看我。”
“你、你是悬疑片演完了还没走出来吧。”杨白心虚道。
“但香水味你怎么解释?”戚怀英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床上带,杨白毫无抵抗就被他压倒在床上,戚怀英的嘴唇贴在他的颈窝处磨蹭,“不管怎么说,该好好罚你。”
“我都没做什么,就要罚我?”杨白为自己辩解,话音未落便转了个调变成柔软的呻吟,“嗯……昨晚还没够?……别,腰酸……”
实际上,在男人打开衣柜前,戚怀英肋骨间忽然爆发出针芒刺眼的白光,像是心脏在他体内燃烧,那白色的光逐渐变大,转眼就吞噬了眼前的一切,视野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直到视线聚焦,变成了医院的天花板。
他醒了。
记忆回到现实,戚怀英看向杨白,说道:“梦里有人告诉我,你需要这句话,所以我醒了,第一个想的就是要找到你。”
杨白眼中光影微动,分不清是水光还是阳光的投映,他抿了抿唇,却只说:“先喝粥吧。”
戚怀英尚能动手,自己端起碗喝,问他:“你吃早餐了吗?”
杨白摇摇头,戚怀英将另一个碗拿了出来:“你也吃点。”
这粥不知道哪家酒店的,做得十分美味,俩人一下分吃掉了一碗粥。杨白起身想把碗收好,戚怀英却叫住了他:“放在那,有人来收。你来这里躺一下。”
杨白想要拒绝,戚怀英又跟了一句:“让我抱着躺一会儿。”
于是杨白爬上了床,侧着身子和他挤在一起,戚怀英将他搂入怀里,问道:“眼睛下面有黑眼圈,你这几天没睡好。”
“睡不着。”
“那趁着现在睡一会儿吧,”戚怀英将他往怀里带了一些,贴得紧紧的,好像再也不愿分开,“你不在的那几天我也睡不着。”
住院第四天,杨露和王月萍从老家赶来探病。杨露抱着三百块的果篮,大得像展示用的帆船模型,把她遮得只露出半张脸。杨白原本和杨露说不用带什么东西过来,但王月萍坚持认为两手空空不好,会让领导觉得不懂事,杨白就转了钱过去,让她们随便买点。
进了病房,王月萍拉着杨露到了床前就说:“快谢谢领导。”
“谢谢领导!”杨露弯下身子对戚怀英鞠躬,标准的九十度。
杨白和戚怀英都没反应过来,她又开始鞠了第二个。杨白赶紧去把杨露扶起来,低声道:“说谢谢就可以了!”
戚怀英也说心意到了就好,不用在意礼节。
王月萍于是没继续让杨露鞠躬道谢,杨白搬来两个椅子让她们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听她们聊天。杨白给王月萍的说法是戚怀英是他的领导,自己在他底下一个小公司里做清闲文职。刚聊完杨白的工作环境,王月萍就聊到了杨白的打工史上,说他最开始找的工作都是零碎工,不包吃住,活多钱少,脏兮兮地回家吃完饭就得赶紧睡觉,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出门。
其实这些事情杨白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他觉得那会儿自己内心的喜悦应该是大过辛苦的,因为他名正言顺地逃离了压抑的家庭。
“他十七岁的时候进了我们那儿一个五金厂,有天忽然和厂长的侄子打架,几个男的站在旁边拉都拉不住,鼻血还流着,还想继续打。”王月萍苦笑了一下,“他得罪了人,那人说要开除他,又说自己爸爸人脉广,有的是办法让他在这里找不到工作,以后谁都不敢要他。”
杨白在一旁如坐针毡,他从来不喜欢和别人细数自己的苦,一是在他看来能吃下去的苦都不算苦了,而且在他从前的环境,周围人里只有谁比谁更苦,说这些不仅没人心疼反而让自己泄气。二是他有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观点:男人在对象面前必须要能扛,不能哭唧唧的,他看不起那些对女朋友哭穷哭累的男人。
可王月萍现在好像在替他卖惨,于是他不自在极了,忍不住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王月萍察觉到他的情绪,连连点头说,都过去了。但她又转了话题:“我自己活得不怎么样,只希望他们以后能顺顺利利地成家立业。但是……杨白这孩子不操心这些,别人二十岁就开始攒钱准备买车买房娶老婆了,杨白还没什么动静,别人就是有心也犹豫呀。”
杨白有些尴尬,戚怀英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幅度,安抚道:“三十岁前都是发展事业的黄金期,其他事情不急。”
“说得是,但小员工一直做到三十岁也是黄金期啊,”王月萍笑了一笑,她低头抚平了一下衣服上不存在的皱褶,将脸侧掉落的碎发撩到耳后,慢慢道:“我们那个年代是努力就能升职,现在可不一样了。有些人什么也不会,靠关系和嘴甜就蹭蹭升,杨白就亏在不会说话,只会闷声干活——也是我们家遗传的性格,不爱邀功、不会讨好人。每次干活最投入,结果一有什么好处,别人就把他忘了……”
“杨白工作努力,
升职是早晚的事情,阿姨您放心。”
话音刚落,护士从门外进来检查,杨白趁着这会赶紧把王月萍带出了病房,他领着王月萍到了到走廊的另一边,颇为无奈地说道:“戚总还住着院,你来探病结果是来替我讨升职,你觉得这合适吗?”
王月萍不知道他和戚怀英的关系,看起来就只是单纯地巴结领导。但对杨白而言,自己好像是仗着关系想从戚怀英那里占便宜,即使戚怀英不会这么认为,杨白也觉得别扭。
“再不合适也已经说了,你在这做了一年只做个小文职,又要养家里又要养自己,工资怎么够花?”王月萍面色也变得阴沉了,“你自己拉不下面子去求,那我替你去讨、去求,他要是让你升职了那皆大欢喜,他不愿意丢的也是我自己的脸,你可以假装你妈我说的话和你没关系!”
杨白被她说的话一噎,忽然觉得无比心累。
“每次都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愿意丢这个脸吗?我也是个好面子的人!”王月萍说完这句话也有些眼红,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看着窗外:“我这辈子活得不怎样,没什么能力帮你们,只有求别人的本事,你们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替你们争取的东西你不肯要,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也累了。”
王月萍说完便转身了。杨露早知道他们在吵架,远远地躲在不远处的座位上,低着头看手机,但手机屏幕一直是黑着的。直到此刻俩人吵完她才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对杨白说:“哥,那我们回家了。”
杨白忍不住追了几步:“急着回家吗?在这里吃顿饭再走也行。”
杨露听了,扭头对王月萍说了什么,王月萍没有回头,但杨白能看见她摇头的动作,然后杨露说道:“妈妈出门前就把饭煲好了,我们不留在这吃了,你好好吃饭,我们走了。”
杨白无话可说,几乎算得上是气馁地看着她们离开。
护士走后,杨白回到病房,此时到了十点,戚怀英正准备找酒店订饭,招杨白过去看看想吃什么。杨白上下划着手机屏幕,看着花里胡哨的名单一个也没看进脑子里,最后把手机还给戚怀英说:“我和你吃一样的。”
“怎么心情不好了?”戚怀英看着他脸色。
“小事。”杨白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紧巴巴地没舒展。
“我明天就出院回家。”
“这么快?”
“现在在医院也只是吃药,在家也可以。”戚怀英牵过杨白的手轻轻摇了摇,让他坐在床边,“之前堆的工作也该处理一下,在医院不方便。”?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戚家人近期大概会过来和他谈一次话,如果还待在医院里容易让杨白撞上。
杨白不知道这些事,只是点点头顺着他的动作在床边坐下。
此刻窗外天气正好,冬日暖洋洋地照进来,将床上一小块地方照得热乎,偶尔有几只肥胖的鸟雀停在窗沿。
杨白将果篮拆开拿出一个苹果,忽然想到曾经在网上看过的小兔子苹果的教程,便开始实践,倒也简单,削出来几个白净的小兔子,他扎了牙签递给戚怀英吃,自己也吃了一块,很快皱起眉道:“卖几百块钱,结果这么酸。”
话虽如此,但苹果削都削了,他们还是一人一块分着吃完了。正聊着天,戚怀英提到了李维辛:“维辛说你现在对他态度好多了。”
杨白愣了一下,问道:“他找你打我的小报告?”
“他是来给自己辩解的。他说第一次见你时只是闻了鱼腥味就想吐,脸上表情不好看,可能让你误会了。”
“……是吗。”杨白却不太信这个说辞,隔那么远哪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但他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李维辛后来对他也客客气气,他早就放下了。
“以貌取人是他的老毛病。他和人打交道多,见的人多了,就习惯从吃穿上揣测人。这是他的问题。”戚怀英低笑了一声,“你给他上了一课。他该谢谢你。”
第二天出院,李维辛开车来接,俩人一早就收拾好出院。
夜里戚怀英洗过澡,穿着浴袍出来上药。杨白看见他动作赶紧走到床边:“我帮你吧。”
实际上也就消毒和上药,并不费事,但戚怀英还是将药递给了他。杨白在他对面坐下,戚怀英自觉脱下了上身睡袍,露出精壮健美的上身,可惜杨白此刻无暇欣赏,他的目光落在那缝合的伤口上,只一眼就心悸不已,指尖轻轻落在那块皮肤上轻轻摸过,沉默无言。
“上药吧。”戚怀英提醒他。比起杨白,他倒是神色平静,仿佛伤口不在他的身上。杨白看他如此,也不好自顾自地矫情,认认真真地给他上药。
上完药,杨白正要将药箱拿出房间,戚怀英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杨白不知道这个吻的理由,但他顺其自然地接受了。戚怀英吻得细致而温柔,一点点的舔舐过每一块地方,仿佛是复健般重新熟悉久违的环境,舌尖轻柔地在敏感的上颚刮挠,很快将杨白亲得身上一阵
酥麻,慢慢被戚怀英推倒在床上。
杨白忽然挣扎了一下:“等下,你的伤——”
“不碍事。”戚怀英说。
……
月光温柔地注视着这对阔别已久的情人。
戚怀英说不碍事,杨白却放心不下,于是现在就是他骑在戚怀英的腰上,臀肉夹着没入大半的性器小幅度的吞吐。之前不是没有做过这个姿势,但那回还是戚怀英在主导,这次戚怀英只是将双手放在他敞开的大腿上,十指微微分开,缓慢地抚摸着大腿和他的腰,感受着他看似冰冷如玉、实则如丝绒的皮肤触感。杨白腰上和耳背后都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大概杨白自己都不知道,而那黑痣正好在他凹陷的腰窝,戚怀英的拇指卡在那里轻轻按揉。
戚怀英没有出声指导的意思,杨白只好自己尝试,他上下坐了几下,性器剧烈地摩擦着被拓张至极限的肠壁,虽然火热却始终不得要领,还容易滑出来。他放弃了上下的想法,谨慎地含住戚怀英的那根东西慢慢摆着臀部。
戚怀英细细看着杨白的眉眼,他脸上的表情是冰融后的模样,春水化作汗水从他的额上滑落,又化成情欲的泪水盈在眼眶闪烁,面上的淡淡潮红是春日的花开。他眼神很专注,十分正经,像是做什么重大的思考,但实际上只是在和戚怀英做爱,这样的认识让戚怀英情欲有些高涨。
杨白在那边忽然开了窍,他之前因为不好意思只愿意动动屁股,但这样做出来的动作幅度很小,没什么感觉,刚刚他尝试着运用腰部的肌肉一起运动,一下就觉得动作利索起来,连着扭腰摆胯了几下,那根性器也像找准了方向,顺顺畅畅地顶入他的深处,与他的敏感点亲昵地吻在一块,像是久别的恋人一见面就干柴烈火不愿分开,杨白在冠头彻底贴上前列腺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动作,仰起头感受那一刻电流窜过躯体的快感。
这种快感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这是一场灵肉融合的做爱,在戚怀英向他坦诚之后,所有的快感有了爱的加持,更加深入人心,仿佛每一次顶入都是一句我爱你。
杨白这种平日看着冷淡的人,一旦表现出沉迷什么的模样就显得格外诱人,无论是抽烟或是此刻享受快感的样子,戚怀英掐了一下他的腰,声音也有些沙哑:“靠过来,杨白。”
杨白上身倾了过去,与戚怀英吻在一处,下身又缓缓动作起来。渐渐黏腻的水声在股间响起,杨白无法专心接吻,自己离开了戚怀英的嘴唇。戚怀英的手从腰部滑落到他背上搂着他,嘴唇在他胸膛上亲吻,牙齿轻轻摩擦着杨白的乳头。
杨白这个姿势是将上身曲到了极致,并不舒服,很快又直起了身子,改为两手撑在身后支撑着腰的运动。他垂着眼睫,微张的嘴唇间吐着气,很适合叼一根烟,但戚怀英觉得此刻提出要他抽烟显得很奇怪,便只是盯着。
“盯着我看做什么……”
“想你在床上抽烟的样子会很性感。”
“会把床点燃。”想象了一下做着做着床忽然着火,两人光着屁股滚下床找水和灭火器的样子,杨白忍不住笑了。
他把这个幻想告诉给戚怀英听,戚怀英也勾起嘴角笑了一笑,说道:“那只好抽别的烟了。”
“嗯……什么烟?”
戚怀英的手握住杨白前头的性器。杨白的尺寸要比寻常人大一点,长相也十分干净斯文,颜色和他的肤色一般浅淡,龟头是漂亮的粉色。戚怀英的手指堵在他的尿口磨了磨,很快就听到杨白低喘一声,指腹随即被染湿了。
杨白低头看向握住自己性器的手,这只手宽而大,有着坚硬的指节,适合拿着珍贵的钢笔签字,适合拿起漂亮的茶杯饮茶,适合做很多高雅的事情,但此刻却放在他的性器上为他爱抚,且只为他一人,这让杨白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特殊感,像是被偏袒的小孩。
戚怀英只是握着轻轻套弄,主要还是靠杨白骑着他的性器前后摇摆时能与掌心摩擦获取快感,杨白向前挺胯时,那根性器也重重挤入戚怀英的掌心,戚怀英会在他顶入时加大握力,仿佛紧紧吸裹住他一般,在杨白往后退时又会握紧拳心摩擦他敏感的顶端,不一会就让杨白前头湿漉漉地吐着清液,滴滴答答落了戚怀英腹上一片透明黏腻的湿滑。
“哼嗯……嗯……”
杨白动作愈发熟练,快感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俩人的大脑。戚怀英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低声道:“动快点,宝宝。”
“啊……”杨白呻吟了一声,夹紧了肠壁里那撑得涨满的性器,被戚怀英的声音和话语刺激得有些头脑发晕,“嗯、嗯……”
到最后高潮前的时刻,戚怀英也忍不住向上挺腰,将性器深深嵌入杨白体内。杨白浑身肌肉绷紧,大腿死死夹住戚怀英的腰部浑身哆嗦个不停,在体内被滚烫的精液灌满的同时,前边的性器也一跳一跳地喷精,因为许久没做,精液颜色近乎乳白、十分粘稠,一股连着一股喷了近三分钟才算是交完了货。杨白累得趴在戚怀英身上,也不管那些精液又抹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失神地喘气。
洗完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