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你真要住这?”苏青荷以袖掩鼻,挥动过眼前飞散的灰土,“万春楼今时不同往日,有的是让你住的好地方。”
李春庭看着屋内摆设,一如十几年前,“定远将军为何要害她?”
“追究这些做什么?燕娘是自尽而死……”苏青荷拿过灯盏,将屋内点亮,“逼死的她上官良现是定远侯了……当年,也不过是个监刑司御史,改朝换代,现如今都封侯了。”
“我问你,上官良为何要害燕娘?”李春庭拿过灯盏,凑近看向苏青荷,“我虽是万春楼的人,可……是燕娘她教我唱戏,给我吃穿,让我不至饿死街头。这其中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青荷眼神中带着劝诫,“人都死了十多年,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上官良现如今是身有战功的定远侯,皇帝的亲舅舅,太子爷遇到他都要喊一声舅父。我们是什么?他们手一捏,就能死得悄无声息的蝼蚁。难道你还要报仇不成?”
李春庭默然而视,不甘的神色写在眸中。
“上官良原要找的不是她,而是当年卖身于万春楼,名叫殊灵儿的胡姬,她曾是名满京城的舞姬,后来遇上位一掷千金的江湖中人将她赎身带走。这胡姬是个心善的,在万春楼那会儿顶喜欢收养接济流浪儿,赎身离开时,也都将那些收养的娃儿遣散。这上官良,不知是哪得来的消息,说殊灵儿收养的孩子里有一个女娃,是前朝太子的遗脉。”苏青荷捏着李春庭的手,好声好气地说,“燕娘也是命不好,她和这胡姬是结义金兰,上官良自然就找上她,把她抓到将军府里,拷问她那女孩的下落……最后她挨不过拷打,就自尽了。”
“前朝太子的血脉?”李春庭听到后面这些话,顿时将师父李韶说的那些话串起来了。
第二件事,找到曾和自己一同生活在万春楼的女孩,送回天山。
李春庭当时还以为,师父李韶要找的是他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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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上官兄以自己为饵,不就成了?”貌若潘郎的男子,抬起茶壶,将三个杯子倒至半满。
上官哲端起茶杯,打量着说话人认真的神色,“我还未满二十三,不嫌命长。”
“这也简单,那就找个你觉得命太长的人。”一旁的邵曲阳拿起茶杯抿了口。
“只可惜聚合会不杀皇族。”上官哲幽幽说着。
“祸从口出。”邵曲阳给上官哲倒上满杯茶,“和侍卫这会儿就到,让他一起?”眼睛扫着另一位正低头喝茶的男人,“阿哲,我看他胸有成竹,想必心中已有一番对策。”
上官哲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皮笑肉不笑,“当初若是和侍卫亲自出马,也不至于有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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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旧的庭院收拾一新,煦阳洒落,树梢上点点绿痕,似是春意报晓。
困倦的男人从屋中走出,从水缸里舀一瓢水就往脸上扑,冰冷
的水打在脸上,让人瞬间清醒,突然发现在院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鹅黄裙装的女子。
“不知廉耻……”女子眼睛瞟着那衣衫不整,满脸水珠的陌生男子,“长得倒是还行,浓眉大眼,个子挺高,但比起郑云生的气韵,也差太多。”
“姑娘,我们认识么?”男子拢起衣衫遮住裸露肌肤,胸膛点点红印在此刻分外显眼。
连翘气鼓鼓地瞪了男人眼,转身走进屋内……
“那书生进了考场,你就找人风流快活?”
李春庭窝在被子里,翻过身继续睡。
“你这男人……怎么这般水性杨花!”
睡意正浓的男人撑起身,揉眼看向眼前那抹鹅黄,“他自己上门的。”
经过和郑云生快一个月的身体磨合,他已逐渐能够掌握运气法门,可以在夜色降临时操控体内的无名之力,不似之前那样痛苦折磨,即便有欲念起,也能通过调息压制。
而昨晚,他方才调息完,那喝多了的男人就一个劲砸着院门,满嘴荤话地发酒疯。
一开门,那身姿伟岸的男人就跟个饿狼似的扑上身,正攒着欲念无处发的李春庭,索性就把男人带到床上去消火了。
李春庭思及此,就看见那男人正蹑手蹑脚地进屋捡地上衣服,大方坐起身,“不打个招呼就走么?”
“……”男人一张俊脸染上几分红晕,他整好衣衫,穿上深色的外袍,是一身官服。
连翘的细长凤眼上下反复打量,“你是捕快?”
“是捕头。”男人上前从李春庭手里拿腰带,扯着几分力道,才让男人松开手,他系好腰带,见那二人打量着自己等后话,忍着心中怪异继续开口,“昨儿是我升迁贺宴,不知怎得喝多,就到这院子来了。”
“你相好的叫春儿?”李春庭套了件袍子起身,将掉落床脚的玉佩捡起放到男人手里,“没别的事就快走。”见男人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只得系好衣衫,正色道,“我不是这的郎倌,不用给我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完没完?俩大男人磨磨唧唧。没见到这里站着一姑娘么?还要当我面聊房事?”
男人还欲再言,被鹅黄少女粗鲁地向外推出……
“你这么着急轰人做什么?这男人倒是有趣,床上什么花样都玩,下了床就一副羞怯模样。”李春庭看了眼关上的院门,转过身开始舀水擦身。
“京城昨晚刚死了当官的,想他身为捕头这早上必有公干,还是不耽误时间为好。”连翘窜到一旁,视线避开男人的赤裸身躯。
李春庭放下水瓢看向女子,“你杀的?”
女子笑而应是,“新接了一个活,要找你帮个小忙。”
“诶,别走啊!事成后黄金千两分你一半。”连翘拦住男子去路,“上官元,定远侯的大儿子,平时在宫中任闲差,几乎不回府邸……明晚定远侯小儿子生辰,在定远侯府,有万春楼、花月楼还有千秋坊三家的歌舞伎去助兴,上官元这做哥哥的定会到场。”
李春庭面无表情扯开女子抱在腰上的手,“又要我唱戏?”
“用不着。”连翘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怪面具,套到李春庭脸上,“傩戏剑舞……你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