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可孟樱殊突然因此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你以前从未这样看过我!”
“你也说了,是以前。”余烬低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孟樱殊似乎现在精神的确有些问题,因为他突然收拢了刚才的表情,表情温柔地轻笑两声,道:“我想怎样都不行了……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向余烬,哑声道:“近儿,你毁了我的一切,呵……我现在居然只有炼气了……再过一会儿,我连凡人都不是。”
“被道心反噬的修士,结局只有死。”
他看向余烬
的目光充满了仇恨,而余烬看他也是如此,原本那般甜蜜的神仙眷侣,现在却只希望对方下地狱,这个认知让孟樱殊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道:“近儿,给我陪葬吧!”
说着,法相的巨大手掌再次向余烬抓来,孟樱殊发出了嘶哑难听的笑声:“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能怎么躲?”
“诛神锁!!!”粗犷的锁链还未飞出就被法相一手捏断,余烬额上青筋暴起,喝道:“阴阳吞噬法!”
阴魔珠与佛祖舍利在空中快速旋转,形成一个浩瀚的漩涡,可余烬一向无往不利的仙法面对金色法相时竟也显得极为脆弱,只见法相手掌慢慢收拢,瞬间漩涡就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同样被捏碎,反噬回来的激烈痛楚甚至让余烬站不住身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在疼痛形成的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江时尧大喊:“不准欺负余余!”
剧痛消失了一瞬,余烬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江时尧不知何时竟掏出一把匕首,重重地插在了孟樱殊腹部!因为他们二人都没有想过江时尧有这种勇气,所以谁也没想到,竟然能让他得了手。
孟樱殊反手将江时尧推到一边,青年霎时撞在石头上晕了过去,但孟樱殊也不好过,他的修为已经跌落至了炼气一层,身体和普通人已经毫无差别,一样容易受到致命伤,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个了——他捂住腹部,鲜血瞬间从他的指缝间涌了出来,法相也因此又黯淡了不少。
可即使如此,孟樱殊看向余烬的目光中仍然带着某种扭曲的势在必得,似乎拉着余烬去死是他生前唯一的执着。而那法相手掌在顿了一瞬以后,尽管不似原来的光芒万丈,却依旧强大如斯,它捏碎了阴阳吞噬法形成的漩涡,随即伸向了余烬。
或许就要在这里死了吧。
余烬站直身子,他至死也不愿意再次狼狈的面对孟樱殊。
可是真的不甘心。他心里仍旧充满仇恨,但第一次,他心中却不再单单只是因为自己无法报仇而不甘,而是……而是替那些家伙们不值。
他们为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然而自己却依旧落到这种结局,即使知道孟樱殊也将命不久矣,余烬仍然觉得不甘,对孟樱殊的恨意更是犹如潮水,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孟樱殊扒皮抽筋。
而就在此时,余烬面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白衣青年的身影,对方漂浮在半空,皮肤在日光下白皙如同透明,他银白色的长发披散,翡翠色的双眸更是如同世间最华美的宝石,这是一个极为美貌的青年,气质如冰山上的白雪,美好到仿佛不是真的,也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回头看了余烬一眼,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然后便倾身飞向了法相。
和那只巨大的手掌相比,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小,就好像是一粒细小的雪花,可他表情一直很淡然,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强大。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与法相的手心对在一起。
“等等……”余烬只来记得说两个字,却见那法相竟身形一顿,随即从与青年接触的那一小块掌心开始,竟如同碎掉的瓷器,迅速蔓延开碎裂的蛛网纹路。这一切说起来缓慢,但事实上只在一眨眼时间,那裂纹便越来越大,直接延伸至整个法相身上。
轰!!!!!!!
就听一声震耳欲聋地响声响起,那法相竟轰然爆炸了!
可那白发青年也并没有全身而退,他在爆炸下骤然倒卷,余烬急忙上前,在落地前一秒把他接在怀中。
却见青年原本如同白玉一般的面部上,此时竟然也蔓延出了阵阵暗红色的细纹,而他额头上则多了一根刚才没有的粉白色长角。
“我只能,做到这步了……”他看着余烬,眼里有几分怀念,又有几分自得,随即就如同飘渺的烟雾,在余烬怀中消散不见了。
余烬一惊,急忙回到识海之内,可整个大殿内都已经没有了麓野的身影,直到余烬找到他平时打坐的地方,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只通体白色的幼鹿,那只小鹿似乎天生与众不同,头部两边并没有鹿角,只在额头中间长有一个粉色的小犄角,十分可爱。
它似乎因为筋疲力竭而陷入了沉睡,尽管呼吸微弱,但依然努力着,这让余烬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白鹿似乎睡的极不安稳,不时还会瑟瑟发抖,可识海内并没有可以盖住它的衣物,余烬便将自己的婴魂小人依偎在幼鹿怀里,希望能给它一点温暖。
说来也怪,在婴魂小人靠近以后,那幼鹿的颤抖便消失了,余烬摸了摸小白鹿的脸颊,便从识海内退了出来。
他沉着脸色,一步一步走到了孟樱殊身边,此时那倚靠在树上的男人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江时尧力气不小,匕首插的极深,让现在已经成为凡人的孟樱殊不敢轻举妄动。
而没了金色法相,他如今连凡人都不如了。
听到脚步声,孟樱殊抬起头,绝美的面庞扬起,细细盯着余烬,半晌,他才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是我输了。”
余烬并不说话,他蹲下身,在孟樱
殊略显希冀的目光中,他果决地拔出了那把匕首——然后,一把捅向了孟樱殊的心口。
没有一丝犹豫、不舍,余烬脸色冷淡,看着孟樱殊的目光甚至没有任何波动。
这就是余烬,尽管他偶尔也会心软、也会踟蹰,但一旦下定了决心,他就绝不退缩。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孟樱殊摔在草地上,他仰头看着对方那有些略有陌生的成熟面容,只觉得心里异常疼痛,一定是因为伤口太深了的缘故吧。
他一辈子所有的算计与努力,在此刻都彻底化为乌有,与他一直精心布置策划的未来相比,这胸口上的一刀反而不算什么,反正他就要死了,或早或晚罢了。
只是注定要自己孤独的上路,这让孟樱殊抬起手,有些艰难地想去抓余烬的衣角:“我是……真的恨你。”
余烬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一步,他并没有离开,只是低头目送孟樱殊死亡。
而就这一步,孟樱殊再怎么伸着手,却都在也碰不到了:“但我也是真的……真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那只不甘的手停在半空,最后猝然落下。
余烬看着孟樱殊的尸体,脸上并没有解脱神色,仿佛早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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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死了?”
漫天的樱花树下,一个身穿红衣的身影半倚在矮榻上,有些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
这是一个样貌极其美丽的男子,就算将世间所有形容美貌的词藻付诸于他身上都不嫌多,他皮肤雪白,因此更衬得额上的莲花图案红的似血,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外貌与孟樱殊有三四分相似,只是比孟樱殊相比更加妖娆,也更加宝相庄严,一妖一佛的气质在他身上诡异的结合在一起,又相互矛盾着。
正是之前那金色法相的模样。
男子抬起手,一片樱花的花瓣轻轻落在他修长的手中,他闭起美目,似乎在感应什么,不过一瞬他就睁开了眼睛,而那片花瓣也在刹那间四分五裂。
“真是没用。”他叹口气,对不远处端坐的一个中年的黑衣僧人道:“无情道也不行……可以不用再试了。”
黑衣僧人对他态度极为恭敬,行了一礼,他才坐回远处拿着纸笔记录了一番,只是不一会儿笔尖就顿住,有些犹豫的问道:“主人,不知是为何失败……”
红衣男子似乎也有些感慨:“这个问题我也很费解。”他手中突然出现了几道如细丝一般的东西:“为了让他修炼无情道,我明明已经将他的七情六欲抽出大半,最后竟然还会败在一个男人手中……说他是我的法外分身,我都觉得耻辱。”
失去了大部分的七情六欲,作为法外分身的孟樱殊原本不应该、也绝对不可能产生任何过于深刻的感情,更逞论还因此毁了道心。一个愚蠢的、无能的失败品,就是红衣男子对孟樱殊的所有评价。
红衣男子回想着刚才收回的关于孟樱殊的记忆,对于他这短暂的一生,尤其还是失败品的一生,红衣男子一点都不在乎,因此他只着重看了一下孟樱殊临死之前的记忆。余烬等人红衣男子只扫了一眼便跳过了,反正都是些不重要的小角色,倒是麓野本尊的出现让他产生了几分兴味。
“天道使者竟然会出现在那里……这倒是有点意思了。”红衣男子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突然蹙眉道:“可惜,我现在无法下界。都怪那个可恶的余厉声!明明只是个蝼蚁,居然敢带走须弥山,人还消失不见了!”
说着,他将眼前的酒盏狠狠扔了出去,正巧砸在黑衣僧人脚边,酒水溅了一裤脚,但那僧人却依然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没有丝毫反应。
红衣男子眼睛一转,他性格似乎有些喜怒无常,因此很快就已经变回一张笑脸,他道:“对了,你那两个转世,似乎还在下界?”
黑衣僧人,或者应该叫他过去佛,低低的应了一声。
红衣男子坐在矮榻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晃动着洁白的脚丫,道:“哎,这么一想,下界还真是热闹啊。”
他望了望那纯蓝的毫无一丝白云的天空,道:“三千大道,也不知道我那些法外分身们,何时才能找到真正的……”
他转头与过去佛说起另外的话题,手指微微扬起,那代表着孟樱殊一生的花瓣便飘落在树下,辗转成泥。